我身着黑色披风,默默的站立在山岗上,凝视着一望无际的黄土高原。蓝天白云,凉风习习,耳边隐约听到远处传来“信天游”那高亢凄美的曲调……
“鸡蛋壳壳点灯半炕炕明,烧酒盅盅舀米不嫌哥哥穷。白日里我想你拿不起个针儿,黑夜里我想你吹不灭个灯儿……”
“尺子,真好听,嘻嘻。”肥纯也在竖耳聆听着。
“唉,想不到我们辛辛苦苦转悠了一大圈儿,竟然又回到了尘世……”我怅然叹道:“这是陕北‘信天游’,旋律自由奔放,荡气回肠,是尺子最喜欢的山野民歌。”
“这里是尘世的什么地方?”肥纯问。
“陕北延安,古时候称作‘肤施’,自古以来为西北边塞重镇。北宋范仲淹曾戍边于此,写下了那首脍炙人口的《渔家傲·秋思》,”我指着远处嘉岭山上的那座著名宝塔,口中吟诵道:“‘塞下秋来风景异,衡阳雁去无留意。四面边声连角起,千幛里,长烟落日孤城闭。浊酒一杯家万里,燕然未勒归无计。羌管悠悠霜满地,人不寐,将军白发征夫泪。’”
“此地的气场似乎有些怪异。”肥纯凝视着远处山顶上的那座八角形楼阁式砖塔,嘴里自言自语道。
“不错,”我点点头,“当年,一头八眉黑毛土猪曾在塔下的龙眼石窟中,不过短短数百年便修成了紫魔,可见此塔气场之不凡啊。八年抗战期间,无论中原战事如何血腥惨烈,日军轰炸机群向来都是绕道而行,从未对这里投下过一枚炸弹。更为蹊跷的是,作为革命圣地,新中国成立以后,毛泽东竟然从未回过延安,想来其中必有缘故。”
“难道此塔有什么古怪么?”肥纯疑惑的望着我。
我未置可否,口中说道:“中唐李复言在《续玄怪录》中曾记载,‘昔延州有妇人,白皙,颇有姿貌,年可二十四、五。孤行城市,年少之子悉之与游,狎昵荐枕,一无所却。数年而殁,州人莫不悲惜,共醵丧具,为之葬焉。以其无家,瘗于道左。大历中,忽有胡僧自西来,见墓遂趺坐,具敬礼焚香,围绕赞叹数日。人见谓曰,此一淫纵女子,人尽夫也,以其无属,故瘗于此。和尚何敬耶?僧曰,非檀越所知,斯乃大圣,慈悲喜舍,世俗之欲,无不徇焉。此即锁骨菩萨,顺缘已尽,圣者云耳,不信,即启以验之。众人即开墓,视遍身之骨,钩结如锁状,果如僧言。州人异之,为设大斋,起塔焉。’意思是说,延州妇人乃是锁骨菩萨化身,为了普渡众生,不惜忍辱负重满足此地男人之淫欲,死后又遭世人所鄙视。后被胡僧说破,民众得以启发与教化,知耻而觉悟,并为其设斋建塔,这就是该塔的来历。”
肥纯闻言赞叹不已:“嘻嘻,那胡僧好厉害啊。”
我苦笑道:“那倒也未必,后来传说,那胡僧自言,‘能使鬼治病,令妇人多子’,遂与不孕妇多有私通。发觉,逃之夭夭,至今,延州有骂人作‘和尚儿(小子)’云云,起塔之事随隐。”
就在这时,身后传来脚步声,扭头望去,原来是伊万医生等人下山了。
“尺子哥,姬二师死了……”小曼带着哭腔难过的说道,她的怀里抱着一只死去不久的武定大公鸡。赤红色的漂亮羽毛,骨骼清奇,肌肉魁梧粗壮,此刻鲜红的鸡冠已然无力的耷拉着,后背上有灼穿的孔洞以及凝结着的血渍。
这姬二师虽是鸡妖,平日里颇为倨傲无礼,但其在生死关头却能够挺身而出,舍己救人,比那些衣冠楚楚的人类要高尚得多了。
“猿公,就麻烦你和赖老前辈以及老祖将姬二师送回鸡足山安葬了吧。”我叹了口气,对岭南猿公说道。自己内心决意从今往后再也不食武定大公鸡了,唉,尽管那肉味儿真是没得说。
“尺子,你不回鸡足山么?”岭南猿公问。
“嗯,我要先送肥纯姑娘去秦岭一趟,寻找到她的同类,然后再折返鸡足山与你们会合。”我回答说。
“好,老夫和赖道长、老祖在华首门等着你。”岭南猿公点点头。
“鲁班尺,这是怎么回事儿?我们难道又回到尘世了?”伊万医生目瞪口呆的眺望着远处的嘉岭山宝塔,口中疑惑的问道。
“呵呵,真的是革命圣地延安啊,”邢书记兴奋的叫了起来,口中大声吟诵起贺敬之那首著名的《回延安》诗句来,“几回回梦里回延安,双手搂定宝塔山……”
“伊万医生,没办法,白道结界的龙卷风竟然把我们给送回来了,真是始料未及啊。”我耸了耸肩,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。
这时,马队长上前报告:“伊万医生,特战分队除了姬二师同志牺牲外,并无其他人员伤亡,只是所携带的装备全都丢弃在了白道结界……”
我目光扫过去,特战队员们的95-1式自动步枪仍在手中,龙卷风袭来时,战士们都本能的抓紧了武器,那是他们的第二生命。
伊万医生心不在焉的“唔”了声,目光投在了肥纯的身上,似乎在打着什么主意。
我走到小曼的跟前,同情地说道:“小曼姑娘,姬二师为了救你而光荣牺牲了,他的死重于泰山。虽然是一只鸡,但……”
“那是一只革命的公鸡,是一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公鸡,是一只有益于人民的公鸡,是我们的阶级兄弟,请问他是党员么?”就在这时,邢书记又慷慨激昂的接话了。
众人摇摇头,都不清楚。
“这样好的同志,应该早点吸纳到组织里去嘛,”邢书记皱了皱眉头,嘴里大为感叹,“要是在黄龙府,本书记早就让他填写入党志愿书了……”
我见其又要开始胡说一气,于是紧忙打断他的话:“邢书记,你和可儿姑娘接下来准备去哪儿?”
“首先嘛,是要恢复断掉的组织关系,过组织生活,然后同可儿到全国各地走走看看,考察考察。作为一名领导干部,要时刻了解祖国日新月异的发展与变化,不然思想就会跟不上形势喽,呵呵。”邢书记爽朗的笑了。
“相公,可儿想去鸡足山,送姬二师一程,他真的好可怜啊。”可儿伸手抱过姬二师僵硬的尸体,轻轻地摩挲着其鲜艳亮丽的羽毛,噙着眼泪幽幽说道。
“嗯,好吧,可儿有如此这般的阶级觉悟,本书记又怎能拒绝呢?”邢书记柔声回答着。
“可儿想在鸡足山天柱峰顶行巫山云雨……”可儿俏脸微红,悄声说。
“呵呵,本书记正有此意。”邢书记朗声答道,语气中满满的正能量。
“鲁班尺,”伊万医生鼻子“哼”了声,“他们都可以自行离去,而你和肥纯则必须同我们一道进京。”
我闻言微微一笑,意味深长地说道:“伊万医生,尺子带肥纯来尘世就是为了寻觅她的同类,等找到野生的大熊猫族群后,我自会进京去面见你和老爷子。”
“赤眼蟾蜍夫妇死了,我和小曼回去无法向老爷子交差,如果有这只灵界的妖兽在,将功折过,也算是不虚此行。”伊万医生眼巴巴的瞅着我,语气异常的诚恳。
我并未搭腔,目送着岭南猿公以及邢书记可儿等人远去的背影,直至消失不见,这才缓缓的转过身来,口气坚决地说道:“这绝对不行!肥纯若是去了京城,结局就是被关进动物园,终日蜷缩在铁笼子角落里,完全丧失自由,在游人的围观下度过凄惨一生。同时还要被迫进行人工授精,杂交并繁衍出另类的大熊猫后代,继续着这种浑浑噩噩的生活,死后还要剥皮制成标本,这绝对是违背其本人意愿的。”
“京城动物园的条件多好,有吃有喝的,而且风雨无碍,”伊万医生好言相劝,“秦岭荒山里有啥?只能啃点竹子,饥不果腹,在山洞里躲避风雪,万一遇上了猛兽或是偷猎者,连性命都难保。”
肥纯闻言瞪圆了大眼睛,不屑的哼了声:“本姑娘才不要去动物园呢……”
“那可由不得你!”伊万医生面色板起,口中嘿嘿的冷笑,冲着马队长一摆手。
肥纯的目光望过来,我朝着树林那边使了个眼色。
“嗷”的一声长啸,震得伊万医生等人头皮发麻,耳鸣不止,但见肥纯倏的伸出强壮有力的前臂,捞起尺子纵身凌空跃起丈许,几个起伏便消失在了山林之中……